存在
作者▕秦胜
一
名声就像海水,越喝越渴。——叔本华
嗯不错,这又可以出一道不错的作文题了。
“喂,杜鹃,我看这周作文就写这个好吧。”
没有人理我。
转过椅子,发现个个都带着耳机,要不是在刷微博,就是在逛贴吧。这些家伙,做老师的怎么能这样呢?一边想着,一边转过身回女朋友的QQ。今天可要早点回去,要为这个小傻瓜庆祝生日呢。
看着外面怎么都不停的大雨,心里也阴沉了下来。我去,今天红暴,怎么回家呀?阴沉沉的乌云盖不住背后的闪电,电光像是一把利刃一样穿过,将黑暗一分为二。瞬时,光芒消失了,回复到一片阴暗。
看着刺眼的屏幕上的文件,我有些困了。妈的,这两天评职称,弄得我精神不济的。老师可是教书育人的,天天为那五斗米折腰,也太没面子了。更没面子的是,今天课堂上还有几个混蛋在玩手机。小声点也就算了,时不时还透出些声响,弄得全班混乱。但是我又不是班主任,也没法管他们。算了,老老实实混日子好了。我暗地里骂了自己一句,你他妈真以为自己是陶行知呀,还是小睡一下实际,下班了还要回家陪女朋友呢。
二
“下课了,你们几个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。”
我坐在公交上,衣服已经湿透了,鞋子也报废了,但脑子像中了邪一样还想着上午的事情。明明我就是任课老师,怎么就不敢说这句话呢。我恨我自己的懦弱,我已经32了,在这个大城市里也当了6年的中学老师,可我才找到第一个女朋友,才还完房贷,学生不敢批,职称评不上,我他妈也太失败了吧。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。
我看了看车厢里的人,个个低头玩手机,除了个别老大爷老大妈在看车载电视,车厢里满是辐射和庸俗的味道。你看看你,还看那些无趣的公众号,鸡汤味都从屏幕里溢出来了。还有你,拿什么情侣照做屏保,秀恩爱分得快呀。就不说你了,还看什么股票,都绿成菠菜了。然而我并没有把这些说出来,它们在我内心不断发酵,变成二氧化碳排走了,排到这些愚昧的人群中去。
曾经在上大学的时候,宿友就曾劝过我,读什么叔本华尼采呀,装什么逼呀,还不如打一局魔兽过瘾。我用叔本华的话回绝了他。“人生就像是一个钟摆,在痛苦和无聊之间不断摆动。”他好像没听见一样,又戴上了耳机。
耳机像是一层厚厚的冰墙,隔开所有与我交流的人。有时是我被隔开,有时是他们。
手机里没有放音乐,我耳边是一片死寂。
看着路边闪过的街灯,在渺无边际的黑暗中发光,发光,消失,发光,消失。周围好像没有活物,只有听不见声音的雨声和黑暗。我突然有些悲伤。
“城市小区到了,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。”
看着这行血红的宋体字不断滚动,我有些恶心。我知道,我必须离开这里。
摘下耳机,打开伞,温和地走进那无尽的良夜。
三
屋子里黑糊糊的,没有一个人。
打开灯发现桌上有张便条,上边写着:亲爱的,等你好久了,今天我们出去吃,去幸福酒店。我先去啦,等你哦。
打开微信,想问问她怎么了,突然看见朋友圈里她和她的一伙好姐妹的合照。作为一个语文老师,我已经看到了这张照片的寓意:我的世界可以没有你,滚吧。
不知道为什么,今天我的理性没有为她辩解,连一句话也想不出来,房间里安静得怕人。
我打开电视,里面正是黄金档,翻了一圈,枪声、欢呼声、哭声、辩论声不绝于耳。我没有关掉它的意思,我走到了阳台。
看着城市里的车流涌动,哦并不是,车流压根就没有动。连一个小小的成语都在欺骗我,我开始怀疑。
怀疑什么呢?我问自己。
怀疑工作是否有意义;怀疑爱情是否真实;怀疑名声是否重要;怀疑我的存在。
我?存在?的确我存在。存在于一个无聊透顶的工作中,存在于一段违背自我的爱情中,存在于一个毫无意义的名声中,存在与一个恶心虚无的现实中。
我看着依然拥堵的城市,依然黑暗的天空,依然无力的生活,依然渺小的自己。我在想,我存在吗?存在有什么意义呢?
,我关上了电视。突然想起一个妙喻,薛定谔之猫。
我就是那只关在荒诞现实中的猫,不知生死。
更不知是否存在。
四
“转基因食品到底对人类有无害处呢?名嘴近日在微博……”
突然有人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,是杜鹃。
“好有空呀,什么时候你开始看科技新闻啦?”
关你毛事。嘴上却说:“呵呵,好奇关注一下。”
“不错嘛,兼济天下呀,下班去吃个饭怎么样。”
“好啊,你请呀?”
“我请就我请,晚上八点,幸福酒店,不见不散。”
我的心突然颤了一下,转而冷静下来。“好的。“
五
很多年以后,面对女人,我都会想起杜鹃带我去见识爱神的那个晚上。
酒能乱性,但是扰乱不了我的理智。我明白,我们俩的基因已经融合在了一起,九个月后,它将拥有它自己的基因。我没有后悔,杜鹃是个好女孩。
所以我的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,人存在就是为了繁衍后代,基因的融合代表人完成了他的人生意义。
如果真的融合在一起,我有点不希望孩子有我的基因。我的内心太过郁结,太多疑惑,我不想让孩子沾上这怀疑的性格,这会让他恶心,也会让我恶心。
学生物学的同事告诉我,基因有时会与一些病症相关联。我的体内似乎有些什么,它潜伏在最深的地方,伺机出来袭击我。我有些害怕了。
六
是嗜睡症。
我和杜鹃都惊在了座位上。
我转过头看着她,她没看我。
我有些哽咽,狠了狠心,“堕了他吧。“
她没说什么,擦了擦眼,转了过去。
七
我想哭,但是没有,我的眼泪已经用完了。
我有时在想,这样究竟是对还是不对。我无法控制自己的人生,但我却在某种意义上断绝了他的生命。是保护还是杀害?我分不清楚。我只知道我是危险的,不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,我已经不仅是个祸害自己的废物了,还是个对别人产生危害的恶心的东西。对学生,对女朋友,对杜鹃,都是这样。
既然不能繁衍,那必须死亡。这是自然法则。
我站在天台上,看着这座我熟悉的城市,心中早已没有了悲哀,只有无尽的恶意和嘲讽。喧哗。骚动。
突然我想起的是,一个老师,不正像是一种基因,传播给他的学生吗?抑或是一本书,也终将将思想传染给大众。核心价值观或是我,都一样。科技的发达终将会压制一切,虚无的生活依然会继续,而基因不死。
我没有再想下去,因为我想停止思考了。
只需一跃。
完成。
八
“啪。“
我渐渐清醒,旁边站着是我的女朋友。
“怎么回事呀,雨都停了还不回家,今天我生日呢。“女友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满。”拍了你好几下才醒,真是的。“
我站了起来,乌云已经消失,刺眼的阳光从窗外透出来,显然是天晴了。远处的大楼窗户在光的照射下闪耀,那是我的家。
“走吧,回家吃饭去。“离开学校,融入阳光。
唯一有些昏暗的是电脑屏幕,上面还播放着名嘴和他的转基因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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